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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名异谭

喂,你看过《金枝玉叶》么?没看过?那么《万夫莫敌》?《龙城歼霸战》?《四海兄弟》?《七侠四义》?《我俩没有明天》?……

你可能有点晕了:这都是什么电影啊,怎么那么耳生?

如果我告诉你,以上那些影片其实就是《罗马假日》、《斯巴达克斯》、《正午》、《美国往事》、《七武士》以及《邦尼和克莱德》,你是不是感觉有点※◎#¥%?瞧,这就是地域文化差异惹的祸。

要说这影片的译名,学问真是不小。早先电影的译名都相当出色。比如《魂断蓝桥》,直译成《滑铁卢桥》,有何哀婉追忆之感可言?何况“蓝桥”本是中国古代典故,讲一个叫裴航的人在蓝桥遇见一位少女,两人最终成婚的故事。“魂断”蓝桥,分明指片中二人因缘难偕。古代更用“蓝桥久通”比喻妇女失贞,那就更暗暗点出女主人公的惨痛遭遇了。而像《卡萨布兰卡》,直译则比俗里俗气的《北非碟影》好得多,因为这实在不是一部间谍片。据说当初就有人劝本片导演,把名字改为原作的名字:《人人都去里克酒吧》,幸亏没有被采用。

把如今两岸三地的翻译放在一起看,特别有意思:香港的译名喜欢胡天胡地没着没落地使用成语、俗语,不把片名搞得像黑帮片或三级片绝不罢休,一股子商人气,什么片子到手里都是那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叫卖。不过偶然也会让人眼睛一亮,佩服店老板的精明。台湾译名则像一个成绩不稳定的学生,看得出祖上是读书人,现在特别想讲新潮。大部分时候成绩中上,超常发挥(超常优秀或者超常糟糕)的时候比较少。相对来讲大陆的翻译最中规中距,属于老老实实,有点死脑筋的那种。不会有什么大差错,可也往往不讨人喜欢。

古典主义:画龙画虎难画骨

和大陆相比,港台(尤其台湾)与中国古代文化隔绝的不那么厉害。他们翻译起片名来爱带上点古典色彩。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功力不到,这种庸俗古典主义往往让人啼笑皆非。

像《为戴茜小姐开车》译成《山水喜相逢》,让人以为是讲两个老朋友见面的故事呢。《阿黛尔·雨果》译成《巫山云》,算有点名堂,只是总引人往妓女那方面去想,也不能说出色。至于把《雨中曲》翻成《万花嬉春》就更离谱了,后者怎么看怎么像古代的情色小说,可以和《品花宝鉴》、《秋月痕》相提并论。还有的比如《罗丹的情人》译成《情泪种情花》,《安娜·卡列尼娜》译成《浮生一世情》,《斯巴达克斯》译成《群英会》或者《万夫莫敌》等等,也不能说糟糕,但总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就说《浮生一世情》这片名吧,安在《玛尔戈王后》、《埃及妖后》甚至《恋爱中的莎士比亚》、《魂断蓝桥》、《勇敢的心》上面,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最搞笑的要数约翰·韦恩导演的影片译名了。他的“True Grit”、“Rio Bravo”、“The Quiet Man”分别被译成《独眼龙双枪歼四虎》、《一将功成万骨枯》和《蓬门今始为君开》。如果你对别人说:“昨儿晚上,我看的是《独眼龙双枪歼四虎》!”再一拍桌子,简直就是说书了。要是对上一句“双尾蝎单掌震三英”什么的,现成就是章回小说的标题。

当然,港台译名也有其独得之妙,特别当影片是以人名为题目时。比如“Lolita”,翻作《洛丽塔》固然没什么问题,但看起来毫无感觉。《一树梨花压海棠》就有意思了。这句诗也有个典故:北宋词人张先80岁时,娶了18岁的美女惠惠为妾。苏轼去贺喜时戏作一诗:“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梨花海棠,就是比喻白发红颜,虽语涉冶艳,表面却很雅致。再有如“Sommersby”,也是片中主人公的名字,翻译成《似是故人来》就好多了,让人想起《西厢记》里面的“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故人”却“似”是而非,影片内容已尽在其中了。(另一个译法《男儿本色》则完全不知所云)此外,《塞尔玛与路易斯》翻译成《末路狂花》,《萨布里娜》翻译成《龙凤配》,《漂亮女人》翻译成《风月俏佳人》,《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翻译成《翡冷翠之恋》(徐志摩在《翡冷翠之夜》一诗中首先把佛罗伦萨译成翡冷翠,音形意均颇有美感。影片另一个译名《窗外有蓝天》则无聊得很。大陆的翻译相对来说更蕴藉一些。),“Awakening”翻译成《无语问苍天》都十分出彩而且妥帖。

双关谐音:有影有谋

    想把片名翻译得又帅又有内涵么?那得有点智慧。双关是个好方法,一石二鸟,手挥目送,由此及彼,就会衍生出无数可以想象的空间和意趣。谐音也不错,修改一个字,世界大不同,这就叫有“影”有谋。

乍一看“Cube”这个片名,你的知觉告诉你这是个未知《立方体》,如果你知道影片讲的是六个人在魔方里自相惨杀就为了争一条生路的话,会不会又有点“月光光,心慌慌”了?——果然是《心慌方》。

奥德丽·多度扮演Amilie是美是怪倒在其次,不可否认她的心灵世界是够美的,所以《阿梅丽·布兰的奇妙命运》不如叫做《天使爱美丽》,因为“爱美丽”最爱美丽。《律政金发女郎》被拔高成《金法尤物》也有原因,金发碧眼的她竟然也是响当当的加州大学法律硕士!

一边谈情一边打高尔夫,《锡杯》是荣誉爱情双得意的象征,干脆叫《球爱的天空》。求爱成功就要《拜见岳父岳母》——可是这名字散发着农村题材电视剧的味道,能引起你看电影的兴趣么?台湾的译法《门当父不对》就俏皮多了,门当户对、两情相悦,但家长不认可怎么办?

阿尔莫多瓦的“Tie Me Up,Tie Me Down”翻译成《捆住我,困住我》,实在是形神兼备,开始的形体束缚,后来却成了心灵掌控。译成《绑上绑下》就可乐了,联想到跳上跳下、爬上爬下,绑住的似乎不是妙龄美女,而是只大猩猩!

还有些翻译是要你细心注意电影情节后才能品出味道的,像《碟中谍》就是大陆译名中少见的灵动之笔。磁碟,间谍,一个都不能少。相比之下,《不可能的任务》松松散散不上口,《职业特攻队》则是胡话加废话——你见过业余特攻队么?看完《戛塔卡》(Gattaca),你可能也没注意到,片名来源于影片中的宇航公司;可一旦你回想起《千钧一发》这个译名,你就会深切体味到,原来一根头发真的能重似千钧——你的DNA,你的生活,你的梦想,你身体所有的秘密,都系于这一根头发呢。

系列译名:你够僵所以我够僵

英国导演盖·里奇导演的《两根老烟枪》被港译成了《够姜四小强》,看来看去电影里怎么也找不到哪儿有四只蟑螂(小强)啊?这还不算,人家又导了一部《掠夺》(Snatch),台湾译成《偷抢拐骗》挺不错,香港顺势就给翻成了《这个够我姜》。这种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一个演员或者导演的片子统统纳入系列译名的做法,还真是有够“僵”的!

据说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个题目的译法有点问题,不过到底是经典字段,成为许多名片翻译的印模。王颖的“Smoke”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烟》,同性恋者在纳粹迫害下仍然肩负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情》(Bent),在圣洁和堕落间游走的《破浪》(Breaking The Waves)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不能承受的各种况味,都在生命中。

不过够僵的系列译名实在多,比如“追缉令”系列就有 《黑色追缉令》(《低俗小说》)、《第六感追缉令》(《本能》)、《火线追缉令》(《七宗罪》);肌肉发达施瓦辛格、史泰龙和黛米·摩尔统统都是“魔鬼”:《魔鬼大帝》《魔鬼专家》和《魔鬼女大兵》;还有无数的《××总动员》、《××未了情》等等。

不知所云:刺激到永远

《刺激1995》这种译名实在是不着四六。就说逃狱是一件比较刺激的事吧,可让观众加上编剧、导演一起想破头也不能明白,影片跟1995这个数字有什么关系。《肖申克的救赎》这名字本身颇有深意,只可惜不够“刺激”,不能吸引眼球。

还有《最终幻想》,翻译成《太空战士》也就罢了,香港一直就这么称呼这个游戏系列。要命的是,人家的副标题“spirit within”被译成了《太空战士之灭绝光年》,其联想力令人叹为观止!

唐·璜可说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其故事曾被编成戏剧、小说、电影等等形式,而且都不止一个版本。现在这个时代是如何看待这个人物的呢?看看这部电影的译名:《天生爱情狂》!还有《这个男人有点色》!前者还可说有点自命风流、张狂倜傥的味道,把唐·璜称为“nature born lover”,听起来好像西方贾宝玉;后者纯粹把电影当八卦看了,照此说法,《阿甘正传》可以译成“这个男人有点呆”,《非常嫌疑犯》应该叫“这个男人有点贼”,《沉默的羔羊》不妨改为“这个男人有点变”……

Blade Runner”这种影片确实难译,叫《刀锋上的奔跑者》像哲学小说;简化成《刀跑者》又怪怪的;翻译成《快刃追杀手》吧,追杀是没错,福特的刀可没看出多快来;《银翼杀手》是因为游戏定下来的名字,“银翼”是指透明飞车的鸥翼式车门?还是女复制人被射杀时那件宛如带着翅膀的透明雨衣?无论如何,《2020》是最不着调的翻译,这个年代和影片有什么关系?“Matrix”则是另外一个难题,最初我们翻译成《矩阵》,多少学术了点儿;后来发现“Matrix”还有《子宫》的意思,就更明确了;接着港台的《骇客帝国》被改作了《黑客帝国》,从那会儿起黑客就成了传奇词汇;但这些都比不上《22世纪杀人网络》这名字,它综合了未来、犯罪和高科技三种令人心动的要素,更“伟大”的是,它把影片中电脑奴役人类的时间推后了100年!

 还有一些译名的奥妙是普通话人士永远也体会不到的,2000年,许多黏土小鸡要被做成馅饼了,我们喊《小鸡快跑》,香港同胞就喊《咪走鸡》——真是假慈悲真市井,其实这三个字是叫你“别错过”这部戏。

瞧,电影的译名也有这么多说道。哪天你看片子看烦了,想想我们的异谭,研究研究译名的学问,也是件挺有趣的事儿,你说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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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蓬

严蓬

124篇文章 11年前更新

常用笔名:电子骑士。前《环球银幕》杂志首席编辑,现为时光网高级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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